时日进了腊月,京城的雪一场接着一场,昨夜起了北风,鹅毛似的雪片又簌簌落了半宿,今日一早起来,但见漫天的雾霭笼着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。
虽然天气不好,但因临近年关,京城城北的宁安街上仍是人来人往,络绎不绝。
一辆华丽的红缨宝盖马车从街东头缓缓驶了过来,穿过来来往往的人群,停在了一间酒楼门外。
驾车的小厮放下手里的马缰,转过头冲马车里道:“郡主,鹤颐楼到了。”
车厢内传来一道软糯的声音:“你先进去瞧瞧看人到底在不在,快去快回!”
“好嘞!”小厮翻身下了车,搓了搓冻得有些僵了的手,一溜烟似的进了酒楼。
不过一盏茶的功夫,小厮便回来了。
“郡主,小的打听清楚了,楚将军这会儿正在酒楼里呢!”
雕花车门被人从里面推开,车门边坐着的一个身穿宝蓝色夹袄的婢女探出半个身子来,瞧了一眼站在马车旁边的小厮,“二喜,你确定人在里头?在哪间厢房可问清楚了,只楚将军一个人吗?还有没有旁人?”
二喜忙道:“确定人在里头呢,哪间厢房也问好了,酒楼的伙计说,只楚将军和他的随从二个人在。”
婢女听这话,转回身,询问般唤了一声:“郡主?”
长乐郡主林熙暖抱着白狐狸毛暖手捂子坐在车厢最里头,一双琉璃般晶莹水润的大眼睛微微转动,睨了一眼坐在她旁边的年轻男子,“文晟哥,我若是有事要你帮忙,你一定会帮我的,是不是?”
霍文晟眉眼带笑,“只要是你开口的事,我必然万死不辞,”一顿,打量了林煕暖一眼,“不过,你一大早便叫我偷偷带你出来,究竟为何事?这里到底是京城,你可不能由着性子胡闹,若是惹了麻烦,我怎么跟长公主和林将军交代?”
林煕暖的母亲是敬忠长公主。
敬忠长公主陆璃的生父本是云南的戍边将军,那几年云南边疆战事不断,陆璃三岁时父亲战死沙场,不过半年,母亲悲伤过度亦撒手人。陆家是武将世家,大盛开国百余年,陆家出了不少虎将,只可惜子嗣单薄,到陆璃这一辈,便只剩下了她一人了。
先皇念及陆家满门忠烈,又可怜陆璃小小年纪便失父丧母,无依无靠,遂将她封为公主,接进宫内,如亲生女儿一般养在身边。
陆璃十六岁那年,先皇依着陆璃的意思,为她选了同她父亲一样驻守云南的骁骑将军林嵘为驸马,两人成婚后一同去了云南,只每年春天回来京城小住一段时间。
林煕暖是在云南出生,在云南长大的。她作为家中的独女,自小要风得风,要雨得雨,锦绣堆里娇养出来的人儿,从没受过一丁点儿委屈。即便是来到这京城天子脚下,亦有她的皇帝舅舅偏宠着,纵的她向来由着性子肆意妄为,哪里能听得进霍文晟劝她的话。
“你怕什么,出了事全由我担着,我绝对不会让我爹娘责罚你。”
林熙暖把怀里的暖手焐子丢到一旁,随手拿起矮几上放着的帷帽。
坐在林煕暖身边的婢女见状,忙起身上前,小心翼翼的替林煕暖把帷帽带好。
霍文晟静静的坐在一旁,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林煕暖身上。方才听婢女和小厮一口一个“楚将军”,他早已猜到了林煕暖要见的是何人。
霍文晟无父无母,自幼被收养在长公主府,跟在林煕暖父亲身边习武练兵,他人聪慧机敏,武功学的
好,为人处事又谦虚周到,在营中颇有人缘,去年便被林煕暖的父亲提拔做了副将。
林父膝下没有男丁,一直把霍文晟当半个儿子看待,霍文晟和林煕暖在一个屋檐下长大,两人一直以兄妹相待,但霍文晟对林煕暖的感情却远不止兄妹之情,一想到那人和林煕暖即将会有的关系,霍文晟内心深处总有一种难以压抑的悲愤之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