刚过年关还未及元宵,高大郎就登门告知王四郎帮他相看好了茶园子,他一进门就抱了蓉姐儿左右脸蛋各香一口,惹的蓉姐儿又叫又推,大白拿爪子“滋拉”一下抓破了他的绸裤。
等他放下蓉姐跳了脚看自家的裤子,老长老长一道开口,暗花都给拉破了,蓉姐儿知道大白闯了祸,招手带它跑出门去,敲开了徐家大门,躲到里头去了。
秀娘叫了两声她只不肯回来,高大郎摆了手:“无事无事,我是来报喜的。”他乡下那些田农们送年礼来给他的时候闻说一桩事。
靠着南山后靠了大石山有一个茶村,里头有个茶园要出卖,那主人家原是个积年的老茶农,辛辛苦苦开半片山路种了白茶,先是一亩,再是十亩,到如今已有一百亩地,半座山都是他的茶园子。
父辈艰难挣得这一份家业,到了儿子手里半分也不吝惜,因为茶价连年增高,手里余钱多了,便在镇上讨了一房外室,置屋置院,又是头面又是新衣,一箱箱流水一样往宅子里头搬。
行院里出身有多少是懂得持家的,原有几个院中的相好都是镇上富户,那不肖子还以为搭上一条富贵路,哪里知道同旁人做了一场襟兄弟,还把个粉头当成宝,家里的妻子倒放着不顾,日日只在粉头这里留恋不返。
那些富户闲时爱取乐,专打些叶子戏或推个牌九或赌个色子,他为着要跻身进去,也同他们一道玩耍,那些人的本钱翻他几个倍还不止,一来二去上了瘾,他们不聚,不肖子就自个儿跑到赌坊里头耍了玩,头回二回赢了钱,再往后便没这么好的时运,这个赌字一沾身,哪里还能全须全尾的出来。
先是典当金银物事,到得如今连外室都养不活,那粉头哀哀求了他,叫还放回行院里,不肖子别无他法,便要出卖这个茶园,好还赌债。
“是山地种的茶,因有半片山都是野生竹林,卖出不大价儿来,我仔细问了,大约是个这个数。”高大郎比出一个巴掌:“你要再好的,别人也不肯在这个当口出卖。”
王四郎谢了一回,带了算盘只作个走亲戚的模样儿,到大石山后走了一遭,一眼就相中了这个茶园子,别个嫌弃这是山上,王四郎跑船的时候却听了许多养茶经。
那些个贩茶的,不单只贩一样,平地上的盆地里的,还有那山上长的,只要是茶没有哪种是不贩的,各地水土不同,茶叶上市的日子也不相同,不单只有明前出好茶,清明后出的好茶也不少。
茶叶除靠四时雨水,还须得日头光照,这一片山好就好在,照的时辰不一样,别家平地的茶要熟时都是一齐采摘,只得那几天的功夫,雨水一来,茶叶叫浇得肥大了,便不是嫩芽的价了。
这片山地到有这个好处,从山顶照到山脚,采的时候也分了上下左右,那一片太阳晒得多,先晒绿了嫩尖,便先采了来,只要雇佣一半的人便能采下整个茶园的茶来。
因着急卖,原来值个千儿八百的茶园,只要一次五百两当面交割清楚,便请了里正中人,当场把茶园的契儿改了。
王四郎打听清楚,便寻了中人同那茶园主人相商,谈定了五百两当面交付,约定好了五日之后请了里正写文书,再请保长来看画压,当中这笔中人费用也全由王四郎来出。
哪里知道这样一桩天上掉下来的好事,偏偏坏在了王大郎的身上。
他自那一回跟着王四郎跑了一回王家塘,在王老爷前头浑身墓前行了那么个大礼,任苏氏再什么哭天抹泪都不肯再来寻王四郎,在家便是闷了头大睡,醒了便是去寻那些个旧友喝酒胡耍,没钱了自有朱氏跟在后头贴补,日子过得好不逍遥。
可他到底吃了这样的亏,原也不是什么善茬,王四郎给他这个没脸,再不能忍。他倒真是朱氏连心的亲母子,两个人想的法儿也是一样,到处宣扬着王四郎这回家来带了多少银子。
初时旁人只道王四郎发达了,可再发也不过是在外头贩货,几百两银子的进项便是翻了天,哪里知道他是贩盐。王大郎朱氏心里也没个数,却把这个数字翻了倍的往外说,把几百两银子吹成了千两。
既不能在他手底下讨到饭吃,到外头坏了他的生意却不过几句话的事儿,王四郎看定的这家茶园,被王大郎那股子歪风一吹,签契当天非要涨个三百两,作价八百两银子才肯卖与他。
王四郎还只以为是茶园主人想想卖得贱了才又加了价,就是看中它半坡是茶半坡是竹才肯出价买下,本来这一百亩田到有一半儿是没甚贩头的毛竹,旁人再不肯吃这个亏买下来,王四郎却想在这里盖上一间宅院,算同那些在南山上造了别墅消暑的人家一样,有个自家的大宅。
这个价儿也不算贵,只是没占着便宜,他思量一回便应下来,那茶园主人一看他这样容易便应了,喜得不行,当场却又交割不了,王四郎出门便只带了五百两,哪想到会涨这许多,便又重定日子再交付。
等到了定日,那人八百两也不肯卖了,要价又涨到了一千两,王四郎是个气性大的,当即拂袖走人,那茶园主人这才知道失了大笔进项,急赶慢赶的要追,王四郎再不回头。里正保长把那人一通狠骂,再不肯揽他家的事儿,这个茶园越发无人问津。
王四郎到家来才觉出事情不对,到外头一打听,原是王大郎坏了他的事,已经败了兴,再不肯去吞那苍蝇肉,这一口闷气憋在心里出来。
这回不必他自家出手,原同他相好那些个闻着风便凑了上来,趁着王大郎吃醉了回家,在他走的小巷子里摆了一桶夜香,他一脚没踩稳,浇了满身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