容淑蓝悄然吁出了一口气,流放总比丢了性命强,只是可惜了大舅。在记忆中,大舅是一个宽厚温和的长辈。每次见面,总是笑眯眯地揉着她的头发,耐心地询问她的饮食起居,有时候还会手把手教她写大字。
“那蒋家呢?罪不及出嫁女,怎么会变成犯官家眷进了教坊司又被卖进了妓院?”容淑蓝记得牡丹晚她一年,嫁入忠勇伯蒋家,丈夫蒋钰是忠勇伯的嫡次子。
牡丹咬着下唇道:“我娘家出事没多久,蒋家也出事了。具体详情我压根不知道!就像当年姑父被诬陷一般,说我公爹通敌叛国,府里都没反应过来,就被禁卫军给包围住了。禁卫军把忠勇伯府抄了,男的部下了大狱,女的通通发卖到了教坊司。我从府里出来到进入教坊司,不过一夜功夫。我甚至没能见蒋钰一面,更不知他是生是死!”
牡丹回忆起半年前的一幕幕,眼里尤带着惊恐。
刘嬷嬷大吃一惊,忍不住惊呼道:“这么说,忠勇伯府是直接被禁卫军给抄了?甚至连罪名都没定?”
牡丹含着泪眼对刘嬷嬷点点头,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,“刘嬷嬷,还能再见到真好!”说着,又转向容淑蓝,明明是笑着,眼泪却流了下来。
“蓝蓝姐,当初姑父被斩首、姑母自尽的消息传到家里,爹爹直接就昏了过去。醒来后,一直自责不已,怪自己一心只想着救姑父一命,却没有看顾好姑母,料不到她会这般想不开……之后,爹爹一心扑在姑母的丧事上,又听说蓝蓝姐被沈家送走了,忙着找沈家交涉。等回过神来,却找不到姑父的尸首了。爹爹一直为此心怀愧疚……”
容淑蓝握住她的手,这件事,怎能怪大舅?当日她刚穿来,自己也是浑浑噩噩的,没几天又被沈家放逐到了老王庄,彻底远离了京城的人事。说起来,自己还得感谢大舅一家,替她把母亲给安葬了,这本该是她这个做女儿该做的事情。
老天总算还长眼,让她今天遇见了牡丹。九泉之下的大舅知道了,想必会笑眯眯地对她说:“蓝蓝长大了,出息了,呵呵——以后,有蓝蓝照顾我们家牡丹,大舅走得也放心了!”
明明是原身的亲戚,容淑蓝回忆起来,不知为何竟然有种难以割舍的血脉之情。就像方才见到牡丹的那一瞬间,就自动进入了角色。怒冠冲天,差点忍不住一脚就废了陈文宣。
或许,自从见到与前世长得一模一样的父亲的那一刻,她的情感,就不再能前世今生泾渭分明。她灵魂,已渐渐融入到新的躯壳里,把这具躯壳之中的记忆和情感揉入了自己的灵魂,形成了一个新的容淑蓝。
容淑蓝感觉心有点堵,说不出的难受。紧紧握住牡丹的手,柔声道:“牡丹,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。从今往后,只要开开心心过好每一天!等我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,我们就去北疆,找到舅母和表哥他们,接他们回来!”
牡丹听着这话,脸上露出笑容,眼里的泪水却泛滥开来,望着容淑蓝笑得凄然而绝美。
容淑蓝感觉有什么被自己遗忘了,正准备问问,身旁刘嬷嬷迟疑道:“牡丹小姐,小少爷呢?”
脑海中一些模糊的影子逐渐清晰,容淑蓝想起来了!
牡丹婚后不久就怀了身孕,一年后,产下一个大胖小子!
容淑蓝心中一紧,看见牡丹绝望的泪眼,声音忍不住有点颤抖:“牡丹,元哥儿呢?”
泪水模糊了牡丹的视线,牡丹眨眨眼睛,想看清楚蓝蓝姐,哪知越眨眼泪流得越凶。她只好伸手捂住了脸,嘶哑着嗓音道:“我不知道……”
“牡丹,什么不知道?说清楚一点!”
牡丹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,边哭边道:“我真的不知道!呜!那晚夜已经深了,大家都睡着了,元哥儿跟着奶娘睡在东厢里。禁卫军忽然破门而入,府里一下子乱成了一锅粥,我想去找元哥儿,却被禁卫军上了手铐脚链,没一会就被拖上马车拉走了……”
刘嬷嬷捂住了嘴巴,眼泪就流了下来,口中喃喃道:“怎么会这样?怎么会?元哥儿那会儿才一岁多点,还是个奶娃娃啊……一群畜生,没有人性……”
听了刘嬷嬷的话,牡丹哭得更凶了。哭着哭着,两人就抱在了一起,嗷嗷大哭不止。
容淑蓝的目光阴沉阴沉的,仿佛酝酿着狂风暴雨。她什么都没有说,等牡丹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,让刘嬷嬷亲自服侍她熟悉后,看着她睡下,才出了房间,往前院走去。
“小姐,您上哪儿去?”刘嬷嬷睁着一双通红的泪眼,一把拉住容淑蓝的手,抬头看了看浓黑的夜色,“您瞧瞧都什么时辰了?如果您怕牡丹小姐休息不好,今晚您睡嬷嬷的房间,嬷嬷去跟王大嫂挤一晚。明儿嬷嬷就把东厢房给收拾出来,让牡丹小姐住东厢。”
容淑蓝抽出手,安抚地拍了拍刘嬷嬷的手,沙哑着声音道:“嬷嬷,我有事找苏卿商量,晚一点才会回来。先睡吧,不用管我,我就跟牡丹睡一个房。”